鄉(xiāng)土民居保護的根本措施是提高國民認識

——訪清華大學建筑學院教授樓慶西

    繼《北京五書》之后，“中國古代建筑知識普及與傳承系列叢書”的第二批成果,，《中國民居五書》（簡稱“鄉(xiāng)土五書”）近日面市,。

　　8月10日，《中國民居五書》作者之一,、清華大學建筑學院教授樓慶西,，在接受中國青年報專訪時，向記者展示了130多張照片,。這些影像資料是他20年來在全國100多個村落調(diào)查時拍下的,。有意思的是，呈現(xiàn)在鏡頭里的,，不僅有古街,、老屋、雕梁斗拱,，還有屋檐下掛著的柿子和辣椒,，田里頂著角的兩頭牛，以及放學路上看熱鬧的孩子,。在樓慶西眼中，這些也屬于鄉(xiāng)土建筑非常精彩的一部分,。

　　中國青年報：很多人可能不明白我們?yōu)槭裁匆獙ｉT關注和保護鄉(xiāng)土建筑,，您怎么看？

　　樓慶西：天安門之所以變成共和國的標志,，就是因為它記載了歷史,。鄉(xiāng)土建筑，包括農(nóng)村的祠堂,、寺廟,、住宅、書院,、橋梁,、道路等等，同樣也記載歷史,。它記錄了中國*的農(nóng)耕社會,。

　　比如諸葛村，它是諸葛亮第二十八代后人搬到高隆地區(qū)后建立的,，到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歷五十幾世,。諸葛村圍繞諸葛亮的總祠堂而建，有若干個分祠堂,，每個族圍繞祠堂建住宅,，團塊似的集合成一個村落,。諸葛村盛產(chǎn)藥材，處在水陸交通中心地帶,，慢慢形成一個藥材中心,。后來旅館、飯店,、裁縫鋪,、鐵匠鋪發(fā)展起來，變成一個商業(yè)中心,，比宗族中心更熱鬧,。這反映了明朝以后商品經(jīng)濟在農(nóng)耕社會開始發(fā)展。

　　另外一個村,，位于山西臨縣的呂梁地區(qū),，自古以來就燒缸，都是純手工藝操作,，生產(chǎn)中的廢品,，就利用起來作煙囪、院墻,。一進村落,，全是廢棄的缸堆成的院墻。形態(tài)很特殊,，反映了當?shù)厥止I(yè)村落的特征,。

　　中國青年報：比起城市建筑，鄉(xiāng)土建筑有什么特點,？

　　樓慶西：鄉(xiāng)土建筑與自然山水的結合更密切,、和諧，在建筑形態(tài)上,，鄉(xiāng)土建筑更豐富,。它都是利用當?shù)夭牧希僧數(shù)毓そ巢扇‘數(shù)貍鹘y(tǒng)技藝建造出的適合當?shù)匕傩丈畹母黝惙课?，很容易形成自己的風格,。

　　在建筑裝修、裝飾上,，鄉(xiāng)土建筑更有原創(chuàng)性,，沒有那么多規(guī)矩，可能粗糙,，但生動活潑,。故宮太和殿屋脊上一定是9只獸，其他宮殿屋脊上的獸一定是7只、5只或3只,。鄉(xiāng)土建筑卻會在屋脊上塑一只仙鶴,，或者一座假房屋，甚至會排列著時鐘,、屏畫,、鏡子、假花,、水煙袋,、文房四寶……這在城市建筑中可看不到。

　　對于古建的保護,，過去我們更偏重于物質(zhì)方面的內(nèi)容,，比如山水房屋、道路橋梁?，F(xiàn)在我們還要看到非物質(zhì)文化,，比如農(nóng)耕文化、器物文化,、服飾文化,、門文化等，它們都有精彩之處,。

　　中國青年報：有哪些精彩之處呢,？

　　樓慶西：像侗族、苗族的村落,，建筑都是山木做的,，沒什么鮮亮的顏色。但少數(shù)民族服飾特別漂亮,，人和建筑相映成趣。廣西龍勝縣龍脊村,，遠看青山綠水黑瓦,，但你還能看到大片大片鮮亮的紅和黃，那是鋪在地上曬的辣椒和,。曾經(jīng)有行為藝術家在西山打開很多把雨傘,，遠看一片紅，稱作“大地藝術”,。我們在龍脊村看到的,，可比藝術家創(chuàng)造的更原生態(tài)、更有震撼力,，這是人與自然共同創(chuàng)造的,，是真正的大地藝術！

　　中國青年報：我們應該如何保護古村落,？

　　樓慶西：就是“十六字方針”——保護為主,，搶救*,，合理利用，加強管理,。我們不僅要保護建筑,，還要保護建筑周邊的環(huán)境。但難度很大,，因為農(nóng)村建筑不是故宮,、頤和園，它是人們生活的地方,。這就有矛盾,。老百姓的觀念在改變，他們認為這個老房子不能代表新生活了,。

　　中國青年報：我們能否做到在保護的同時,，滿足生活的新需要？農(nóng)民

　　樓慶西：諸葛村是年輕人大多搬走了,，老年人還住在里面,。西遞村是老百姓都搬到新地方住，白天回來做生意,。

　　一些歷史文化名村,，規(guī)定屋子里面可以變，外面不許動,。像林坑村一個老書記家的房子,，外面還是老樣子，里面*是現(xiàn)代的裝修,，有整體櫥柜,，還搞了個卡拉OK廳。但年輕人還是覺得憋氣,。兒子就到城里住去了,，只有老父母還住在里面。

　　像浙江一些地方,，規(guī)定新房必須修成白墻,、坡屋頂、馬頭墻,，高度不能超過三層,。但老百姓不干，法律上確實也沒有根據(jù)去限制他們,。

　　為了避開這些矛盾,，山西的西文興村就把村落變成一個博物館，老百姓都搬出去。但除非是*的歷史文化名村或者國家保護單位,，才可能批地蓋新房,。要是不批地，就只能在原有的地方蓋房子,。

　　當然,，我們只能對部分有價值、有典型意義的,、保存得比較完整的村落,，進行保護。這是一個在前進中間取得的平衡,。

　　中國青年報：《北京五書》被不少人當作旅游指南,。“鄉(xiāng)土五書”會不會也產(chǎn)生這種效果？要真有很多人慕名去旅游,，這符合您的愿望嗎,？

　　樓慶西：有些人反對旅游，認為會過度開發(fā),，但這是反對不了的,。過度開發(fā)和旅游有關系，但也有區(qū)別,。像郭洞村變成歷史文化名村后,，旅游開始了，周末要接待兩三千游客,。就在村頭蓋了很多飯鋪,，村頭的景觀就被破壞了。而旅游門票歸旅游局,，村里只得到一點點,，古建破損后得不到修繕。這就是過度開發(fā),，不是以保護為主,。

　　中國青年報：該如何處理保護和開發(fā)之間的矛盾？

　　樓慶西：我剛去過周莊,。下午5點以后，那里還是滿眼的紅帽子,、紅燈籠,。特別是那個的雙橋，上面人頭攢動,，下面游船縱橫,。很多人看了就說，古老的周莊完了，都給旅游毀掉了,。

　　但周莊的老鎮(zhèn)長告訴我,，*，硬件沒有破壞,；第二,，積累的財富把基礎設施建立起來了，污水排泄,、河道都清理了,；第三，老百姓生活水平提高了,；第四,，老百姓通過實踐，知道了古鎮(zhèn)的價值,，會去自覺地保護了,。所以，硬件保護是旅游開發(fā)的底線,。你看,，只要游客一離開，周莊依然是小橋流水古巷,。新開的茶鋪也是按照原來的樣子建的,，除了那些紅燈籠。

　　古代是掛紅燈籠,，但都是掛在梁的正中,，而現(xiàn)在到處都把燈籠掛在屋角底下。這也許是電影《大紅燈籠高高掛》鬧的,。

　　中國青年報：保護鄉(xiāng)土建筑是否可以不走周莊的旅游道路,？

　　樓慶西：浙江有個鎮(zhèn)就沒走旅游的路子，但首先遇到的就是經(jīng)費問題,。修古建特別費錢,，一棟房子就得幾十上百萬元。*靠政府拿錢不現(xiàn)實,。要想搞旅游,，首先必須有一個思路清晰、一心為公而且能干的干部,。這個不好找,。在一些村，我發(fā)現(xiàn)連支部書記,、村長都去開飯館了,。我們找他們談話,，都要等到晚上飯鋪關門之后。他們哪有時間管保護??？

　　我們現(xiàn)在需要多宣傳。梁思成在70多年前就說,，除了搶救之外,，zui根本的措施就是要提高國民認識。故宮的價值大家都知道,，但“鄉(xiāng)土民居”的價值不一定知道,。我們應該要讓大家知道，在我們國家,、我們農(nóng)村還有這么好的東西,，值得保護和重視。村民玉米